聚焦藝術(shù)類考試：一場殘酷的夢想淘汰賽

2月15日，報考中央民族大學舞蹈學院的考生到該院確認報名資格，領取準考證，很多望子成龍、望女成鳳的家長陪同。

　　每年2至3月，是表演、音樂、舞蹈、美術(shù)等“藝考”生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的時間。近年來，“藝考”熱持續(xù)增溫，報考人數(shù)連年看漲。除了眾人矚目的北京電影學院、中央戲劇學院外，以民族民間舞著稱的中央民族大學舞蹈學院也是很多舞蹈“藝考”生向往的“圣地”，考生的淘汰率高達90%以上。

　　2月17至19日，中央民族大學舞蹈學院舞蹈表演專業(yè)招生考試在京舉行。本報記者應邀到現(xiàn)場觀看了一試和三試選拔，親身感受了這場殘酷淘汰賽的過程。該院院長蘇自紅解釋，高淘汰率是由舞蹈表演專業(yè)的特殊性所決定的，舞臺表演對演員外形、舞蹈技巧要求都非常高。她建議外形不夠突出而又熱愛舞蹈的學生，可以選擇舞蹈教育或編導專業(yè)作為自己的發(fā)展方向。

　　入場券爭奪戰(zhàn)拉開大幕

　　2月15日，北京的天氣乍暖還寒。來自吉林省延邊藝術(shù)學校的蒙古族學生常帥，久久地佇立在中央民族大學舞蹈學院的宣傳展板前，觀看群舞《奔騰》的劇照。他感慨地對同來赴考的朝鮮族同學李成龍說：“我最喜歡這個舞蹈了，他們跳得真棒。”帥氣的臉上寫滿了向往和艷羨。

　　今年20歲的常帥，自小學習聲樂、架子鼓。16歲考入延邊藝校時，本想學習西洋樂器，不巧學校只有民樂專業(yè)，未能如愿。老師見他個高身長，外形俊朗，建議他到舞蹈系試一試。他就這樣陰錯陽差地走進了舞蹈的世界。

　　“剛開始的基本功訓練讓我痛苦不堪，幾度曾想放棄。”回憶起往事，他忍不住笑道。好在他先天條件不錯，又有多年的音樂訓練打底，4年的學習之后，他竟然后來居上，成績在班上名列前茅。

　　“作為一個少數(shù)民族考生，中央民族大學是我向往的地方。這里的民族舞專業(yè)在全國來說都是頂尖的。”常帥說。

　　當日，中央民族大學舞蹈學院門口熱鬧非凡。從全國各地趕來的“藝考”生和常帥一樣，排著長隊確認報名資格，領取準考證。養(yǎng)兵千日，用兵一時，寒窗苦練多年的學子們，期待在“藝考”中綻放光芒，順利獲取通往心儀院校的入場券。

　　據(jù)中央民族大學舞蹈學院院長蘇自紅介紹，經(jīng)過報名確認，今年共有624名學生報考民大舞蹈學院，其中男生186人，女生438人；而他們計劃錄取的人數(shù)是54人，其中男生18人，女生36人，用“百里挑一”來形容競爭激烈的程度毫不為過。

　　創(chuàng)立于1957年的中央民族大學舞蹈學科，經(jīng)過50多年的辦學，已形成了含本科、碩士、博士多個層次學歷教育和舞蹈表演、教育、編導、史論以及舞蹈鋼琴伴奏等多個專業(yè)教育的格局，尤其是民族民間舞方向，在國內(nèi)諸多高等院校藝術(shù)專業(yè)中堪稱佼佼者。

　　層層選拔，百里挑一

　　2月17日，中央民族大學舞蹈學院招生考試一試的第二考場，主考官馬云霞與6位評委正襟危坐。186名男生考生中，除了成都考點的13人，剩下的173人按30人一大組、15人一小組的方式分成了6大組。

　　一試的考試內(nèi)容分為兩項：基本功和個人表演，每項各占100分，其中身體形象占40%，現(xiàn)場表現(xiàn)占60%。每小組15人進考場集體考核基本功，然后再完成1.5分鐘的個人表演。

　　15名穿著緊身練功服的考生魚貫而入，高矮胖瘦、俊俏美丑，在對比中高下立現(xiàn)。在現(xiàn)場的鋼琴伴奏中，考生們要按考官的口令完成翻、轉(zhuǎn)、跳等基本動作。在考核大跳、凌空躍等高難度動作時，考官會提示：“如果不會做，就可以走過去。”有考生就默默地走過去了。

　　“舞蹈考試和其他考試的不同之處在于很難作弊，你會就是會，不會就是不會。基礎好的學生能夠輕巧地把腿抬過頭頂，半路出家、臨時突擊的學生抬到一半就怎么也上不去了。凡是報考我們學校的學生，至少需要接受過4至6年的專業(yè)訓練。”該院黨委書記格日樂圖說。

　　基本功考試結(jié)束后，是1.5分鐘的個人表演，內(nèi)容不限，民族舞、古典舞均可，旨在綜合考察學生的樂感、舞蹈表現(xiàn)力和情感表達。格日樂圖把基本功考核形象地形容為“零部件”考察，而個人表演就是要用這些“零部件”組裝成“一輛車”。

　　“民族地區(qū)師資不均衡，有一些少數(shù)民族學生基本功不太好，但是表演能力強，如果僅考核基本功，對他們不公平。但我們選拔的是專業(yè)舞蹈演員，而不僅僅是民間藝人，如果基本功不過硬，動作做不到位，就會影響表現(xiàn)力。因此，二者缺一不可。”蘇自紅說。

　　當日，數(shù)百人的一試結(jié)束后，民大舞蹈學院按照1：6的比例，篩選出108名男生、216名女生進入第二天的二試。二試考核的內(nèi)容與一試相同，評委分成兩組，分別對基本功和個人表演進行更細致的考察，然后再按照1:4.5的比例，篩選出81名男生、162名女生進入第三、四天的三試。

　　三試是最后一場專業(yè)考試，不僅難度更大，考核也更加嚴格。評委都是正高職稱的專家，在藝術(shù)上有很高造詣，把關嚴格�？荚噧�(nèi)容不僅有基本功、技巧技術(shù)組合、個人表演等規(guī)定內(nèi)容，還有1分鐘的即興表演。尤其是即興表演，具有很大的挑戰(zhàn)性：5個考生一組隨機抽題，試聽10秒鐘的音樂之后，就要完成1分鐘的表演。今年的即興表演考題有《下雨了》、《孤獨的大雁》、《我是小泥人》等。

　　“對考生來說，個人表演是‘有備而來’的，而即興表演是對他們真正的考驗。我們給出的題目，如小貓、小狗、大雁等，均來源于生活，主要考察學生是否具備生活常識，是否有豐富的想象力以及聽音樂起舞的肢體動感。”蘇自紅說。

　　三試考核結(jié)束后，民大舞蹈學院按照1:3的比例發(fā)放文考證；高考結(jié)束后，視情況劃定文化考試分數(shù)線，凡是上線的考生，按照專業(yè)成績從高到低錄取。

　　在考試的過程中，民大舞蹈學院實行了嚴格的考試制度，杜絕作弊：評委和考生一走進考場，手機信號自動屏蔽；評委由招生辦指定，每日隨機組合；評委手中的評分表只有3項基本信息：民族、性別、身高；每組考試完畢，現(xiàn)場由招生辦人員用膠條封上所得成績；當晚，在專門的成績錄入室，兩組工作人員分別錄入成績，如有不同，系統(tǒng)會自動提醒，進入系統(tǒng)的成績?nèi)缫�修改，需招生辦的3把鑰匙同時啟動；三試成績公布時，分數(shù)精確到小數(shù)點后4位。“我們要爭取做到作弊的可能性為零。”格日樂圖說。

　　生源質(zhì)量不穩(wěn)定，良將難求

　　2月17日，一試第一考場個人表演考試。25號考生考完之后，由于工作人員失誤，30號考生跳過其他人直接上場了。一曲蒙古族舞蹈跳罷，表現(xiàn)平平。評委面面相覷：“這是26號嗎？為什么基本功和個人表演相差這么懸殊？”很快，26號考生入場，一舉一動都透著強烈的感染力，表演如行云流水，氣場十足。評委們這才松了一口氣。

　　“現(xiàn)在，外形身體等自然條件好、基本功和舞蹈表現(xiàn)力都很過硬的好苗子不容易找。尤其是民族地區(qū)的藝校，由于師資力量不足，一些很有天賦的少數(shù)民族學生很難受到正規(guī)、嚴格的訓練，加上文化課成績不高，在‘藝考’中很難嶄露頭角。”蘇自紅說。

　　在表演方面，考生表演同質(zhì)化現(xiàn)象也讓專家們很是擔憂。“藝校學生理當學會蒙古族、藏族、維吾爾族、朝鮮族等幾大民族舞，此外還應當對本地有特色的舞蹈有所涉獵。但考場上，男生扎堆跳蒙古族舞、女生跳傣族舞的場景不斷。有些甚至就是直接照搬“桃李杯”等舞蹈比賽的作品。”對于這一現(xiàn)象，三試評委、民大舞蹈學院教授慈仁桑姆認為，受歡迎的舞蹈作品不一定就是適合自己表演風格的作品，考生最好量身定做一個適合自己的舞蹈，展現(xiàn)自己最為閃亮的一面，而不僅僅是模仿。

　　近年來，隨著“藝考”的興起，中專藝校如雨后春筍般紛紛涌現(xiàn)。由于數(shù)量眾多，難免泥沙俱下，生源質(zhì)量不穩(wěn)定，良將難求。“我們上藝校時，入學還要量臂長、腿長，嚴格挑選外形和身體條件�，F(xiàn)在，一些民辦藝校為了牟利，招生把關不嚴，教學質(zhì)量不過關，造成生源質(zhì)量的不穩(wěn)定。”慈仁桑姆感慨地說。

　　中央民族大學原來曾經(jīng)設立過中專，2003年以后，由于政策調(diào)整而取消了。“12至17歲是訓練舞蹈演員的關鍵時期，中專取消后，我們在高考人才培養(yǎng)和選拔時就有些被動。如果能夠恢復中專，在這一階段從外形身體入手，對學生嚴格培養(yǎng)，我想對于提高學院的整體素質(zhì)會有很大的好處。我們也期待有關部門會關注和重視這一問題。”蘇自紅說。

　　[個案故事]

　　克巴熱業(yè)：我的舞蹈夢

　　15歲的克巴熱業(yè)·伊力哈木江是來自新疆烏魯木齊的維吾爾族。受家人的影響，她從3歲就開始學習舞蹈了。10歲時，她被特招到山東濰坊藝術(shù)學校學習中國古典舞。今年即將畢業(yè)。

　　克巴熱業(yè)是一個勤奮、刻苦的孩子。她每天堅持練功，早起晚睡，“練得最苦的時候，晚上11點睡，早上4點起，168厘米的個子，體重僅有42公斤，整個人瘦到不成樣。”克巴熱業(yè)提起自己瘋狂練舞的往事，臉都紅了，“以后再也不會這樣了，太傷身體了。”

　　為了應對中央民大的招生考試，克巴熱業(yè)特別準備了根據(jù)敦煌壁畫創(chuàng)作的《龜茲晨曲》，新疆著名舞蹈家迪麗娜爾曾經(jīng)演繹過這個作品�？税蜔針I(yè)還根據(jù)自己在新疆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庫爾勒市的采風，重新改編了新疆民間舞《阿圖什賽乃姆》。

　　克巴熱業(yè)的母親阿女士，是一家建材企業(yè)的老板�？税蜔針I(yè)到山東學跳舞的5年，她前后陪了兩年多的時間，盡管花費不菲，她卻認為很值，“我把錢存起來，她20歲的時候給她買套房子，有什么意義？還不如把錢投資在她的身上，讓她擁有一技之長。”

　　說起未來的夢想，阿女士很興奮：“我希望她成為一個全國知名的舞蹈演員。”克巴熱業(yè)卻推了推母親：“媽媽，我來說。”她看著記者，一本正經(jīng)地說：“新疆的歌舞在全國知名度比較高，但從全國歌舞的發(fā)展、創(chuàng)新角度來看，新疆歌舞還是比較落后的。我希望自己能夠在保持傳統(tǒng)的基礎上，對其有所革新。”

　　盡管準備充分，克巴熱業(yè)還有一點擔憂，就是她的牙齒不夠整齊。“聽說考試的時候，很多人因為牙齒問題被刷下來，我正在矯正牙齒，很怕會因這一項失分。”

　　考試的結(jié)果表明，她的預感是正確的。由于形象問題，她未能進入三試，只能轉(zhuǎn)戰(zhàn)其他院校。盡管未能如愿，這個年輕的維吾爾族姑娘卻沒有氣餒。她很篤定的是，自己將會在舞蹈藝術(shù)的道路上一直走下去，“因為舞蹈是我們維吾爾族的信仰和靈魂。”

　　[專家點評]

　　中央民族大學舞蹈學院院長蘇自紅：對于報考舞蹈表演的考生，身體條件是很重要的，站在舞臺上，身體就是舞者的工具，它本身就是一件藝術(shù)品，具備審美價值。盡管我們沒有像選芭蕾舞演員那樣嚴格按照“三長一短”的標準來測試身體的比例，但是身高、身材比例都必須符合條件。身高不夠或者形象不佳的學生，即使考進了舞蹈學院，將來沒有登臺表演的機會，在就業(yè)時也會遇到困難，幾年的辛苦就白費了。因此，我們從一開始就對學生的發(fā)展做了一個明確的定位：舞蹈表演的學生一定要形象、技巧都十分優(yōu)秀；舞蹈技巧好，但是外形條件達不到表演要求的學生，我建議選擇舞蹈教育或者編導專業(yè)。

　　中央民族大學舞蹈學院教授慈仁桑姆：現(xiàn)在，有一些家長望子成龍、成鳳心切，十四五歲就讓他們來報考本科，這是拔苗助長的行為。這個年紀的學生應當在中專藝校里把專業(yè)基本功和文化基礎打扎實，不必急于考大學。此外，在表演的過程中，有些學生單項技巧都很不錯，翻跟頭、跑、跳都能做得很到位，但是動作與動作之間的連接，沒有充分展現(xiàn)舞蹈的流動性和韻律。畢竟跳舞不同于雜技表演和體操，它是一門藝術(shù)，要帶給人美的享受。